阿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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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躲了起来》

大佬贤x彩虹小马灿妮。

仲夏果酱小甜饼,可以说是毫无剧情。小贤这个大佬是印染厂老板那种类型的大佬。笑个屁,印花布的大佬也是大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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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贤家附近新开了一家裁缝店,他在回家的路上瞥见了招牌,特地换道倒车回去把它拍下来。“在路上看见一个彩虹小马管自己的裁缝店叫彩虹小马”,这么发给了珉锡。

珉锡没有理他,他就把照片裁一裁,还用画笔圈起来,“你看见旁边这个脑袋了吗,我猜他就是店主。”

左等右等珉锡的消息还是没有来,“没有理解吗?”伯贤又敲字,“你看店主染的彩虹头。他估计以为自己是宇宙公主之类的吧。宇宙公主你知道吗?那是一匹彩虹小马。”敲着敲着真诚地为自己卓越的幽默感笑出声,“所以他管自己的店叫彩虹小马。”

一个小时以后珉锡回复他,“您没有更好的事情要做了吗?”

“我在染头,”边老板兴高采烈地说,“受到了彩虹小马的启发。”

“好的。”金秘书说。

伯贤脑袋上包着染发膏,把手机屏幕凑到脸前面,把照片放大了仔仔细细地对着彩虹头店主端详了好一会。端详够了,拿拇指肚碰了碰那个人模糊的脸,又叹口气。

“珉锡,”伯贤点出对话框,“那个人是灿烈啊。”

对面的珉锡正在输入了好一会,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到晚上伯贤裹着浓浓的新发色的气味睡着的时候,珉锡在他手机屏幕上亮起来,“拍拍。”

 

 

小时候伯贤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捉迷藏。伯贤的个子总是比同龄人小一点,所以小时候特别擅长出人意料地躲在显眼的地方又不被发现。比如家里存放织物的仓库。仓库通风又干燥,采光很好,但为了保护织物又很巧妙地避开了日照,是一个很适合发呆的地方。仓库里存放了很多棉布和麻布,小伯贤甚至不需要猫在坯布垛后面,他舒服地坐在布垛之间的阴影里都不会被发现。

除了库房,小伯贤家里的很多空房间还总是左左右右有一些花布在堆着。小伯贤的爸爸喜欢自己描花样给厂子里印,所以会在家里自己制版和调染料简单地印两米来打样。烘好晒好的花布没有人整理,经常就胡乱地丢在空房间里。爸爸厂子里的工艺擅长染制天然纤维,所以家里棉布和麻布多一点。小伯贤最喜欢新晒好的棉布,躲在里面的时候要是是个下午还有暖和的太阳,他可以一直睡到小伙伴们散场。

因此实际上,小伯贤喜欢躲猫猫,是因为在这个游戏里他既可以一个人呆着,又可以显得自己很合群。

这一天小团体里来了一位新朋友。是一位戴着小圆眼镜胖胖的朋友,被其他同学带到了小伯贤家里来,肉嘟嘟傻乎乎地笑着和小伯贤打招呼。因为有了新的成员,所以今天大家又玩一次捉迷藏,很友善地让新朋友先藏好。小伯贤走进堆着布的房间里一眼看见了新的彩色棉布鼓起来一个圆滚滚的小山包,直接就笑出了声。

“嘘!”小山包从花布底下探出脑袋,“会被抓到的!”

“你这样怎么都会被抓到啊,”小伯贤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咯咯笑,“你像个小山包。”

小山包愣了一会,“很明显吗?”

伯贤点点头,“基本上就在喊着‘我在这里’。”

小山包爬出来,站起来拍拍衣服,小小声地问,“那我们去哪里?”

伯贤想说“我要躲在这里你走开就好了”,但看了看小山包年糕一样的脸又改了主意。“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好躲,”伸出小手让对方牵,“我躲猫猫从来没有被抓到过。”

小山包笑了,抓住小伯贤软乎乎的手,“那我是遇见躲猫猫届的大佬了!”

伯贤觉得这个话很中听,得意洋洋地点点头,攥紧新朋友的小肉手带着他一起穿过长长的走道。午后的阳光被裁得整整齐齐地贴在地上,光线里的尘埃蹑手蹑脚地悬浮着,两个小人像两只小猫咪一样踩着光块的边缘悉悉索索往藏身之所迈进。

伯贤带小山包躲进叠放着坯布的仓库,挑了一个合适的角落让小山包先钻进去,然后把两边外层的布卷往角落的方向推一推制造视觉障碍,接着自己再从缝隙里爬进来。乖乖坐着的小山包叹为观止地看着小伯贤从崎岖的布卷中间跳下来,郑重地伸手接住他又敬畏地给他捏捏肩。

“他们不会找这里吗?”小山包问。

“会的,”伯贤说,“他们会找一找布垛后面。但是坯布太白了,会晃眼睛,藏在两堆坯布中间就很难被注意到。”

小山包张着嘴,又露出了傻乎乎的表情。伯贤用力忍一忍,忍住了第一次见面就捏新朋友脸颊的冲动,伸手在对方膝盖上轻轻拍一掌。“觉得自己跟对大佬了吧?”说得摇头晃脑。

小山包闭上嘴,点点头,两颊像果冻一样晃一晃。

伯贤蠢蠢欲动的手悬在半空,忍一忍,还是忍住了。

从这一天开始伯贤就多了一个跟班小弟。小伯贤第一次品尝到有跟班小弟的好处,渐渐渐地就不再在周末出借自己的大房子邀请其他小伙伴来玩耍了。现在有人和他一起在阳台上晒太阳,所以他不想要再一边假装自己很合群,一边在房间里躲起来了。

拥有一盒最棒最饱满的树莓,谁还要理会其它面黄肌瘦酸不拉几的小浆果。

上中学以后,小山包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小路灯,厚颜无耻地开始蹿个子。伯贤倒是没有担心身高问题会动摇他在两个人之间的大佬地位,因为爸爸已经开始教自己手工做花版和染布了,小路灯对自己的崇拜只会与日俱增。

伯贤担心的是,他也与日俱增地,发现小路灯开始变得很迷人。他还是时不时露出傻乎乎的表情,还是爱哭,可是就是很迷人。哪里迷人呢,他又说不上来。他早就可以随便捏小路灯的脸颊了,但是这太不够了,说没有意义的话让那张脸变得傻乎乎的不够,不说话让那张脸露出着急的表情也不够。想要——伯贤焦心地意识到——想要亲吻那张脸,想要亲吻那张脸上温柔地凹陷着的酒窝,也想要亲吻上面缠绵着的、风发着的少年意气。

那个词是什么来着?伯贤梗着脖子不想承认、绝对不会用来形容此刻的自己那个词?

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的伯贤越来越沉默,一无所知的小路灯越来越惹眼。伯贤一边讨厌小路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一边又讨厌自己掖着藏着什么也不讲。忍一忍就过去了,伯贤徒劳地劝解自己,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像荡秋千一样纵容着荷尔蒙。可是青春期为什么那么长?小路灯要是越长越好看,自己要怎么办?

于是终于忍无可忍的伯贤做出了短暂人生中最勇敢的一个决定。他人生第一次心口如一地把自己真实的感情一字一句地摆出来——心笔如一,伯贤给他写了一封情书。挑了风和日丽的这一天,在屋顶上面无表情地把情书递给心之所向的人。屋顶上挂着烘好的印花布,心之所向的人盯着伯贤手上粗糙叠着的信纸楞了好几秒,脸上鲜艳的天光在棉布的起起落落里忽明忽灭。

“你不要我丢掉了。”伯贤说。

“要的要的。”心之所向的人慌张地抢过信纸,颤颤巍巍地打开。

伯贤的心跳到了舌根,“你能不当着我的面看吗。”

“不行,”那个人说,“我要马上就看以示重视。”

日光为什么这么强烈呀,伯贤伸手抓住面前这个人的袖子晃了晃神。“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再——”

“小贤,”只读了两句的人大惑不解地从信纸中间抬起头,眼睛里面的光像万花筒一样,一半闪烁着夏季湛蓝天空里的淡积云,一半闪烁着伯贤不得解脱的悱恻心事。

“小贤,”灿烈说,“你的字写得可真难看啊。”

 

 

伯贤用梳子刮一点发胶,把自己新染的红头发梳到脑袋后面去。特意注意了没有贴着头皮梳,还用梳子尾巴拨出来几缕垂在眉毛上。眉毛,眉毛看起来还不够锋利,要画一画让它们显得有精神一些。画好眉毛伯贤退后一点欣赏了一番,嗯,这才像个当地较为有名的大佬。

伯贤给自己戴唇环的时候接到了珉锡的电话啊,“你今天来工厂里吗,”珉锡问,又找补了一句,“老大。”

“去的,”伯贤说,“是有什么事吗。”

“关于灿烈的事情,”珉锡说,“你们俩因为什么分的手来着?”

伯贤用拇指拨拨唇环,又鼓捣一会头发,“我们没分手,”他说,“只是因为爸爸出事了我得回来看厂子,所以分开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珉锡说。

“一年。”伯贤说。

“没有联系。”

“我太忙了。”

“那就是分手了。”

伯贤把戴着的唇环摘下来,在盒子里挑一个新的戴上。新的唇环上有尖尖的狼牙钉,一晃一晃地闪着令人满意的危险光芒。“我们没有分手,”伯贤说,“我爸爸去世了,工厂又着急要接手,然后我和他起争执了。我没有办法一下子处理这么多事情,所以需要躲他一阵。”

“一阵。”珉锡说。

“你不要老重复我说的话。”伯贤说。

“小贤,”珉锡说,“他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

“谁?”

“你男朋友。”珉锡说。

伯贤握着手机愣了几秒,“他来干嘛?”

“你男朋友找你干嘛我怎么会知道。”珉锡说,又叹口气,“他联系我说有一个纸样想印布,我让他把样子拿到厂子里来,他说离你家比较近,直接送给你了。”

伯贤眨眨眼,又眨眨眼,看着镜子里面自己一点也不大佬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觉得应该知会你一声,”珉锡说,“祝您好运。”

尽职的金秘书摁掉了电话,伯贤才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门铃就响起来了。他抬起头最后在镜子里确认一次自己的仪表,又在裤子上擦一把汗涔涔的手才去开门。

伯贤住的城市在赤道和北回归线之间,亚热带夏季的熏风有开门的时候他嗅到一阵亚热带夏季熏风的独特气息。灿烈隔着院子站在大门外面,抱得不稳,一颗艳红的苹果从怀里的纸袋子里掉出来落在地上,在草皮里滚了两圈。伯贤走过去把它捡起来,打开铁门,轻轻把苹果放回了灿烈怀里,“早上好,”他说。

灿烈眨眨眼,“你也好。”

伯贤指指头发,“发色还挺好看的。”

灿烈目光在伯贤脸上游走了好一会,“你的唇环,”他说,“酷哦。”

“是的”,伯贤心想,但是他没说话,侧过身把灿烈让进来。灿烈走到门厅换好鞋子,坐到沙发上的时候还抱着他满怀的水果。“是给我买的吗?”伯贤问,“还是你买来要抱着的?”

“给你买的,”灿烈说,“过来的路上看见了,觉得颜色很好看就买了。”

伯贤点点头,借着洗苹果和倒水的机会在厨房里躲了好一会。出来的时候看见灿烈在沙发上很舒服地坐着,“你家没有什么变化,”他说。

“嗯。”伯贤说。

灿烈握起水杯抿一口,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番伯贤,“工厂的事情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你好像瘦了。”

伯贤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来。一年多没有见面的旧情人同你说“你瘦了”,目光柔情又拘谨,两个人仿佛三流香港爱情电影里分飞的怨侣。“我本来不用一个人的,”伯贤说,语调控制不住地刻薄。

灿烈沉默了一会,“你不是的,”目光落到伯贤手里的苹果上,“你可以同我好好商量的。”

伯贤更烦躁了。他一边想说“我们应该立刻接吻来省掉这些咬文嚼字”,一边又想拔腿就跑躲进坯布垛里这辈子再也不要出来。“你以后不走了吗?”伯贤问。

灿烈点点头,“不走了。”

伯贤捏紧苹果,“那挺好的。”

“一开始是你走掉的。”灿烈平静地指出来,“你逃跑了。我们还没有把话说清楚,你就不声不响地逃跑了。”

“我不是‘逃跑’,”伯贤说,“我是——”

“不管是什么,”灿烈歪歪脑袋,“我哭了好几晚呢。”

伯贤长出一口气,“灿烈。”

“我是拖了很久,”灿烈说,“但我已经不生气了。我是来找你和好的。”

灿烈递过来的目光一点迫切和挟制的意思都没有,他顶着一头蓬松松的浅色头发,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轻轻巧巧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伯贤的烦躁达到了峰值。自己因为没有办法很好地同时处理几件事情所以抛下争执中的爱人,不声不响地躲着他一整年。接着被抛下的爱人不紧不慢地找回来了,好整以暇地坐在你面前,一会看看你,一会看看你的苹果。“我们和好吧”,说着这样的话,眼神温和的跟以前每一次从灰尘和织物之间把自己找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秒钟以后伯贤反应过来了,他并不是在烦躁。积羞成怒,是更恰当的词。

“你的纸样——”伯贤说,“把纸样给我吧,我带到工厂里找人给你打样。”

灿烈安静了一会,接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从邮差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纸样在里面。纤维类型、大小比例还有回头和色号都标好了,”在伯贤看不出表情的脸上打量几眼,“两周能打出来样吗?”

伯贤不看他,也不看文件夹,垂着眼睛点点头。

灿烈站起来,在伯贤面前抓着背包带子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朝门口走。伯贤抬起头盯着他背影看,盯着盯着灿烈突然就回过身来了。伯贤梗着脖子和他对视了一会,灿烈移开目光,伸手挠了挠脑袋。

“小贤,”他捣腾两下头发,“我能吃你手里那个苹果吗?我之前买苹果的时候就很想吃它了。”

 

 

当时年轻的灿烈当然没有机会把情书看完。不堪其辱的伯贤当场就把只被读了两句的信一把夺回来,灿烈伸手要抢,伯贤直接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里。

一字一句写下来的拳拳真心,揉成一团塞进了裤裆里。

“你来抢啊。”伯贤双手顶着腰朝灿烈左右晃晃胯,不等灿烈反应拔腿就跑。跑到灿烈看不见的地方,掏出纸团摊开看了看。看完了不知道该把它放哪,就叠一叠又塞回裤裆里。

裤裆、抽水马桶和下水道,大佬情书历险记。

冲走情书的伯贤找了个房间把自己裹在积了灰的花布底下,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灿烈盘着腿在旁边抄作业,“你下次换个地方躲,”灿烈说,“这里太好找了。”

伯贤不满地咕哝一声翻个身爬起来,“我没躲。”

“你的信里写了什么?”灿烈问。

“别在意了。”伯贤说。

“不行,”灿烈仰头看他,“那是给我的信。”

伯贤叹口气,“现在没有了,不存在了。”

灿烈歪歪脑袋,“那我还有机会拿到它吗?”

伯贤对着灿烈的脸端详了好一会,“会的,下次吧。”

“好,”灿烈说,“那我等着。”

从这里开始,要让灿烈说的话,他也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他每过几个月就问伯贤一次,但伯贤越来越不耐烦,灿烈渐渐就不问了。

灿烈一开始是想不清楚伯贤的信写着什么的。他只看见了“灿妮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接着是被粗鲁地划掉的句子,接着又是“我知道这件事很丢脸,但是不说的话我可能要爆炸了”。灿烈几乎每一天都和伯贤待在一起,实在是想不明白伯贤瞒着他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丢脸到可能要爆炸的程度。

但是有一天,他都快要忘记那封信的某一天,他突然之间明白了。

伯贤的心智比灿烈早熟很多,但是身体发育得比他要晚。灿烈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他们高中毕业典礼的前一天,灿烈在教学楼里挂小彩旗,看见伯贤和另外两位朋友从广场另一头跑过来。

伯贤跑在前面,怀里抱着一摞毕业袍,手腕上系着一把奶白色的氢气球,气球在奔跑里被远远地甩到脑袋后面的半空中。珉锡和钟大抱着另外两摞毕业袍跑在后面,时不时跳起来用帽子去丢伯贤的气球。校园里没有什么人,三个人又笑又闹的声音铺了一整个广场。

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别人在一起玩闹,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你特别特别熟悉他笑闹的脸近在眼前的样子,镜头移开了,于是你在一个远景里又看见了那样的笑容。他的笑容是一段影片,而你是最特殊的那位观众。

而且伯贤的笑容尤其——灿烈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美丽。

是了,美丽。

亚热带午后的风热烘烘的,手里的纸片彩旗被吹得倏倏作响,灿烈突然恍惚起来。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美丽这个词似乎不大适合形容男孩子,又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个词也不大适合形容会对好朋友产生的心情。

可是——

伯贤摔倒了。因为跑得太快了,毕业袍散开来垂在地上,他踩着它摔倒了。伯贤摔倒的时候怀里的毕业袍全部散开了,在风里兜起反着光的鼓包,又被伯贤扑灭在地上。笑着笑着手腕上系着的气球绳子松开了,一大把白气球如获大释,悠悠扬扬飞向晴空。钟大发出一声介于惊呼和欢呼之间的喧哗,珉锡楞了一下放肆地笑开了,伯贤从乱糟糟的毕业袍中间爬起来,也跟着快乐地笑。

是了,灿烈心想,美丽。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的伯贤已经成长成一位美丽的男性了。

后来伯贤把追捕回来的唯一一只气球系在了灿烈的小指上。回家以后灿烈找了把剪刀把气球绳子剪断,小指上只留着伯贤系着的结,气球歪着脑袋靠在了屋顶上。灿烈盯着那个死结看呀看,突然就想起了伯贤手忙脚乱抢回去的那封信,也明白了那封信写的会是什么内容。

因为当你开始和对方共享着一样的心情的时候,理解他的行为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然而碰巧,灿烈不是一个擅长躲藏的人。毕业典礼结束以后他找到正在和一群朋友瞎吹牛的伯贤,兴高采烈地攥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教学楼背面的阴影里。

“我有件事得告诉你,”灿烈说,“我完全不觉得丢脸!但我如果不说的话也要爆炸了。”

伯贤消化了两秒钟,惊恐地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恶作剧吗?”伯贤问。

“不是的,”灿烈说,“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坠入爱河了。我像被你放走的那群氢气球一样,不可抑制地飞向爱的大气层!”

伯贤露出了介于嫌弃和惊讶的表情,渐渐嫌弃占据了全脸。“你哪里引用来的台词?”不可置信地思考了一会,“你和谁坠入爱河了?”

灿烈轻轻笑了两声,捏住伯贤的脸吻了下去。虽然完全不会接吻,但先胡乱亲一下意思意思。

不过不出所料的是,伯贤惊慌失措地推开了灿烈的脸,逃命一样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当然又一个不出所料的事情,灿烈再一次成功地从伯贤家空房间的棉布下面把伯贤掏了出来。

“你为什么总躲在这里?”灿烈问他。

伯贤半躺半坐地赖在地上,一只手臂在灿烈手里攥着,“我不知道。”

“为什么总是躲我?”灿烈说,“别人你都不躲的。”

“我不知道,”伯贤重复,“我不知道。”

“因为觉得丢脸所以躲起来的吗?”灿烈问,“给我情书要躲起来,被我亲了也要躲起来。”

伯贤摇摇头,又点点头,“大佬怎么可以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灿烈笑了,“可是大佬都是主动去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好吗?你想要我的话,就得告诉我。”

“谁要你了?”伯贤瞪眼睛,瞪了一会又心虚地移开目光,“好吧我要。可是我就是不大擅长说这些事情。”

灿烈伸手环紧伯贤的背,把他整个人贴在自己胸膛,又在他肩颈窝深深吸一口气。“我又不咬人,”灿烈轻声说,“你可以慢慢说,说得多慢都可以,但是不要又逃跑然后躲起来。”

“可能,”伯贤喉咙里吞咽了两下,“可能躲起来的人,都在偷偷希望被找到。”

“如果你想要被找到,”灿烈说,“你得大喊‘我在这里’。”

伯贤在灿烈的耳朵边上笑了,“就像你第一次在我家里捉迷藏的时候那样。”

“对。”灿烈退开一点看着伯贤,用拇指肚摸一摸他的脸颊,“就像那样。”

“那我在这里。”伯贤歪了歪脑袋,在灿烈唇边轻声说,“我在这里,”接着深深地吻了上去。

啊,撞到牙齿也没关系。接吻技巧这种事情,他们以后可以一起慢慢练习。

 

 

他和他父亲一样是对自家工艺要求很高的人,伯贤拿着三份印好的样布坐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灿烈这么想着。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三份了。

伯贤拿来第一份样布的时候,头发里挑染的红色还很鲜艳,唇钉换了一枚新的,化着妆,神气活现地开着鲜红色的敞篷停到灿烈的订制店门口。

“我不是很满意这批样布,”伯贤说,“所以我订了桌子请你吃晚饭。”

灿烈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手放在车门上要开不开地发着愣。

“来吧,”伯贤没有看他,手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让我补偿你。是我很喜欢的餐厅。”

第二次的打样是伯贤自己描的图和制的板,花纹是对了,但颜色不大理想。这次伯贤开一辆黑色的厢型车出来,没有用发胶,也没有唇环,闲闲散散地坐在车里等灿烈。灿烈问他是不是每次不能给客户按时交布都要这样宴请客户来赔罪,伯贤笑一声说“别傻了”。

到第三次的时候伯贤头发里的红色高光都已经褪干净了,整个人看起来温顺了很多。

“为了调你这个灰调很重的蓝色,我把整个厂子的染色助剂换了一批。”伯贤说,“暂时还是没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你对每一个花色要求都这么高吗?”灿烈扣上安全带,“这样返工还怎么盈利。”

“没有。”伯贤说,“即使我想要求高一点,客户们的态度其实很松散。因为多丑的东西都会有人愿意买的,”晃晃脑袋,“偶尔碰见要求高一些的客户我其实很高兴。”

“所以一直请我这个客户吃赔罪饭。”灿烈说。

“不是,”伯贤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一阵,“今晚不是赔罪饭,是约会。”

第四次是灿烈自己找到伯贤家去的。伯贤在屋子里开了锁让灿烈自己进来,又一头扎回棉布堆里。灿烈把他捞出来,拍一拍放到椅子上。

“在想什么?”灿烈问他。

“企业困境。”伯贤说,“工艺上有无法突破的瓶颈。”

“嗯。”灿烈说,“因为印不好我的布吗?”

伯贤摇摇头,“不止。我突然意识到消费者的审美水平实际上会影响工业整体的发展速度。这是一时无法破解的困境,好绝望。”

灿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伸手给伯贤挑走头发里的棉线。

“灿妮,”伯贤说,“你是真的要那块布吗?还是只是来刁难我,怪我丢下你跑回来什么的。”

灿烈看了他一会,“很抱歉但是,是要给一个顾客做裙面用的。”

“嗷。”伯贤说,不自觉又伸手抓起一团棉布往脑袋上盖,“那我会好好调色的。”

灿烈忍着笑从伯贤手上把布摘下来,“这样我看不见你了。”

“你有多生气?”伯贤问,“第二天醒来发现我不见了的时候?”

“一开始的时候,不是生气。”灿烈说,“是失望。我就在想,我们要好好交流有那么困难吗?困难到你决定回来都不能和我商量的地步?”

“我们前一天在吵架。”伯贤说,“我害怕和你吵架,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让你伤心。”

灿烈点点头,“后来我就想,边伯贤应该就是又躲起来了吧。他怎么这么有信心呢?觉得每次躲起来我都能找到他?我不可能每次都找着你的。”他说,“想着这件事生了很久的气。”

“不会的,”伯贤说,“我会每次都躲在同一个地方的。你放心。你不要生气。”

灿烈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你为什么总躲着我?难过的时候即使逃跑也不要和我求助?”

“因为我——”伯贤说,“我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我怕你发现我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就会停止爱我。我不擅长合群,我不擅长表达情感,我现在甚至不擅长染布了。”说着叹口气,“我希望你忙着吻我和忙着找我,这样就不会发现我不够厉害了。”

“我第一次拿着纸样来你家找你的时候,”灿烈说,“你一打开门,我就想吻你。”

“天啊,”伯贤说,“我当时在想‘我们应该立刻接吻来省掉这些咬文嚼字’。”

“可是小贤,”灿烈眨眨眼,“那时候你戴着一个有狼牙钉的唇环啊。”

伯贤愣了两秒,又笑了,伸手摸一摸嘴唇,“对不起。我也不喜欢它,我戴它只是为了显得自己厉害一点。”

“别人我是不知道啦,你爱吓唬他们就吓唬吧,”灿烈说,“但你不需要显得厉害来让我爱你。”

伯贤打一个寒噤,“你都是哪里学来这些话的?”

灿烈耸耸肩,“小贤使我变成诗人。”

伯贤盯着灿烈看了一会,又伸手摸自己的嘴唇,确认了上面什么也没有以后说,“那我们现在可以立刻接吻来省掉这些咬文嚼字吗?”

 

 

第二天早上伯贤被珉锡的电话震醒了,手忙脚乱地从灿烈怀里爬出来摁掉震动,回头确认了灿烈还好好地睡着才把电话接起来。

“上次的吴客户又反悔了,”珉锡说,“说图案不对,回头接得也不对。我招架不住了,你来吧。”

伯贤蹑手蹑脚地关上卧室的门,“可是我——灿烈——”

“啊。”珉锡停顿一下,“对不起可是,他非要用你制的版。”

伯贤挫败地挠一会脑门,“我还没有享受一下醒来的抱抱时间呢。”

“不要和我分享这个。”珉锡说,“你快点过来。处理完就可以回家了。”

“好吧,”伯贤妥协,“我现在过去。”

“小贤。”珉锡叫住他。

“又干嘛?”伯贤不满地说。

“祝贺你,”珉锡说,“又过上了有性生活的日子。”

伯贤咚一声把手机扔进沙发里。

一个小时以后灿烈也醒了,闭着眼睛在床上摸来摸去找不到伯贤,万分不乐意地睁开眼。地上胡乱扔着他们昨天晚上脱下来的衣服,椅背斜斜地扔着伯贤的花衬衫,但就是没有伯贤。灿烈有点失望地爬起来左右看了看,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字条。

“早上好”,后面跟着一颗小桃心,然后涂涂抹抹划掉了这一行。“记得吃早餐”,这句没有被划掉,但划掉了后面一句“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吃来着”。“工厂里有点事,”没有被划掉,“不开心不想去想和你一起,”被划掉了。接着用很大的字体写“老子去上班了”,在这一行后面又用小字写着“你的彩虹小马t恤穿着好舒服哦我穿走了”。

灿烈脸都笑麻了,捏着字条摸着脸重新在被窝里躺下来。枕头上还有伯贤头发里的味道,灿烈翻过来翻过去反反复复把字条看了好多遍,盯得都要穿孔了才把它放到枕头底下去。

他的字写得可真难看啊,灿烈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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